来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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添加人 啊三 on December 07, 19101 at 17:09:59:

现实与梦
张林
农村的黄昏是不平静的。我脑袋昏沉沉的,看着小小的窗外灰灰的天空,照进窗户的是
夜幕降临前的那种能叫流浪他乡的人想家的昏暗光线。四邻的猪争先恐后的吼着,像是进行
猪们的歌唱比赛。当然还会有尖声叫的喂猪的女人,对猪说着猪不可能听懂的简单的话,只
有棍子落到了猪的身上,猪才听懂了。再远处是些孩子鬼一般的叫喊。
我被这光线,这声音搅的十分焦躁。收音机上放着些我听不懂的世界名曲。我斜倚在床
上,像是被这景象陶醉了,但我又分明地扑看到了现实世界中的各种景象,以及我的不长且
弯曲的腿。蟋蟀开始鸣叫,钽是很快便被一条公狗粗暴的吼声盖过了。
是的,这是一条很强壮的狼犬,有着一身黑色的毛,嘴长而不尖,看上去傻呼呼的。而
我在这时便想起今天白天见它的情景。
时节已是清明过后,南方这时中午的太阳已经很毒辣了。这是播种的季节,秧苗已经嫩
绿而参差地长在水田里了,桃李诸水果也都结上了小小的果子。这样的季节,生命已经复苏,
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生机。生命即将爆发成为不可抑制的力量。我在房子的阴影
中见到了这条狗。一个中年的光头男子当时牵着一条略小的有灰白毛色的狗,在阴凉处蹲着,
而这时,这条黑色的公狗正与他牵的那条狗交配,在光天化日下。不过,它们倒还找了处阴
凉的地方。中年男子一动不动地看着,见了我,还对我评价起了这两条狗。这样,一个中年
男子和一个将要成年的男孩,在暮春时节,看着两条狗野合,还津津有味地谈论,多迷人的
风景。
我回到了家里,想着刚才碰见的光头男子和那两条狗,想到了这就是生命的延续,有些
茫然,有些不知所措。
而现在,我又听到了这条狗的吼声,但我没有像白天一样想关于它的事。我还倚在床上,
但我不知道该想些什么。暮色越来越浓了,蚊子开始在我耳畔发出“嗡嗡”的响声,这令我
更焦躁,于是我点起了蚊香。人的思想总是很怪,刚刚还徘徊在现实与非现实中,现在,我
却清晰地看到了明媚的阳光。我被两个叫我哥和二哥的小孩拽到了家外。天空是透明的蓝,
以致鸟都不敢停留在空中便由这边的山岗飞到那头的高树上去了。我脚下这条水泥路是条村
建公路,刚修好。以前是坑坑洼洼的土路,风一过,刮起一阵尘土,叫人不敢睁开眼睛。路
边有稀稀疏疏的各种树,它们不向高空生长,却向四围延伸。在路上看不到多少垃圾,到多
是在矮树上挂着几只袜子,或是树根的杂草中窥见些不规则的空易拉颧。而现在,整条路被
水泥盖住,两旁的树也被消灭的一干二净了,路上便有了许多塑料袋,碎玻璃之类。风吹时,
空中飞舞的不是尘土,而是各色的塑料袋或纸片,花花绿绿,像是风筝,只是飞得低了一些,
也很漂亮。这时如果上来一个手脚不便利的人,躲闪不及,被塑料袋盖住头脸,则更好玩了。
两个叫我哥的小孩拉着我往山上走。山上满是有嫩绿桑叶的桑树,矮矮的、一篷篷的,
像是些穿着绿衣服的侏儒。桑树是以前的生产队种的。生产队在我印象中就是刷了石灰的白
房子和里面的人。后来才知道房子刷石灰是为了消毒、养蚕。听说现在这大片的桑地已经承
包给了个人。所以两个小孩拉我是去摘桑果,而他们一定要我去不是为了让我找回我的童年,
而是让我为他们壮胆。他们说承包桑地那家伙逮到谁去摘桑果就要罚款,或是告诉学校的老
师。
不过在桑结上我还是找回了一点点童年的影子。猫着腰一棵一棵翻着桑树,找到一个紫
黑紫黑的桑果便兴奋的不得了,还一面不住地四处张望,生怕什么时候承包者到了面前自己
还为找到一个桑果而手舞足蹈呢。是的,两个叫我哥的小孩就是这么聪明,当我还沉醉于找
到不止一个黑桑果时,他们早已不见了踪影。我略一抬头,看见一个头发灰白的老者正朝两
个奔逃的小孩扔石子,口中还不停地骂着。我想我该怎么办呢?像小孩一样跑开?他以为我
是白痴;主动去认错?可是我有什么错呢?他走到跟前了,我还没想好。结果他猛地停住了,
然后劈头盖脸地骂我一顿。幸好我跟脸皮厚的人呆过一阵子,所以他骂完了,我还是一副傻
乎乎的笑脸。
于是他领我到他住的小屋去,那种小屋就是刷过石灰那种,已经很陈旧,石灰也落了许
多。他搬了登子,又给我泡了茶,然后我们就在屋门口坐下了。
春天的景色多美呀!我第一次发现春风拂面的感觉是那样的撩人心扉。
“多美的春色啊!”他对我说,又仿佛自语。“好多年以前的春天,对!是春天。”他说
道,“那时我正值壮年,身体好得很呐!那时生产队安排我和另一个小伙子的任务,就是将
这大片梯田上的坟统统掀掉。哎!你不知道,当时这儿理的有好些是有钱人呀!他们生前是
地主,死了还带好些东西下葬……
“那伙可算是地主阶级的揭墓人。”
他瞅了我一眼,喝了口茶,然后抬起头看着远方,“哎!那时我们可真傻。那坟里可尽
埋些好东西,什么玛瑙斐翠的首饰,那是——哎!有一天,我挖到了一只`小桶,那可是玉
的。”他顿了顿又说:“那玉,那种美何直没法说。这么说吧,你见过漂亮女人吗?那桶可比
女人漂亮多了。”
于是我想起了我见过的一个个女人,他们不同但又略似的曲线又浮在脑海中。
“那时我可真傻,居然三下两下把它给砸了,连碎片都不知哪儿丢了。”
“要是那只桶还……”
这时,山下不远的人家传来了猎的撕心裂肺的叫声。我想,要是猪们的歌唱比赛光靠音
量,那这头猪肯定是冠军。可不多久一切就都平静了。
“又杀猪了!这家人近来运气总那么背,杀了好几头猪了。”老人一边摇头感叹,一边
端起茶杯。
“怎么多杀猪还运气背,那不正表明他们家日子好吗?”
他大大地喝了中茶,“好什么呀?他家死人才杀猪。”
“哎,可为什么……你听他家的人叫的多欢呀!你说——”我看看他的脸色问,“你说
他们杀猪是为了祭祀死者还是为死者庆祝呀?”
这个老来变聪明的人想了想说:“可能两者都有吧!祭祀死者是因为毕竟亲人离开了自
己;为死者庆祝是因为亲人已经脱离了苦海。”
哦,亲人离开家人便是脱离了苦海!这个聪明的老者的话太值得我咀嚼了。老人一口喝
完杯中的茶,进屋去了。这时我看见两个叫我哥的小孩在不远处的桑树丛里鬼鬼祟祟地向我
招手呢。我对他们挥挥手,又指指屋子,做了个害怕的表情。这时老人出来了。他们吓的一
溜烟跑得无影无踪。
老人继续跟我说话,可我一句也没听进,眼里看着那条弯弯曲曲的路,脑子里又想起了
女人的曲线以及玉桶,还有爷爷讲的关于玉桶的故事:
从前有个昏庸的皇帝,他手下有个聪明的大臣,皇帝有两只漂亮的玉桶,一些无所事事
的又跟那个聪明的大臣过不去的大臣们便问聪明的大臣:“你敢把皇帝的玉桶砸烂一只
吗?”聪明的大臣知道皇帝非常喜欢那两只桶,可他还是点点头。于是他把皇帝的桶当着皇
帝和其他大臣的面砸了。皇帝龙颜大怒,要治他的罪。聪明的大臣说:“皇上,我把你的桶
砸了一只,你该高兴呀!这样你才能一统天下!你我有两只桶,不吉利!”于是皇帝免了他
的罪。可其它大臣还是不服,后来又问他敢不敢把另一只桶也砸了,他还说敢。于是他把另
外一只桶也砸了。皇帝很生气,准备重重的治他的罪,皇帝说:“上次砸桶说我可以一统天
下,那你为何连这只桶也砸了?是不是让我不统天下了?”聪明的大臣回答:“皇上,你的
江山硬如铜铁,此等劣货怎可相比?”于是皇帝又饶恕了他。
我也不知道这故事是真是假,也不知道为何会想起这个故事,是不是因为那个老人也砸
了一只玉桶。不过老人砸桶是因为他笨,而大臣砸桶是因为他聪明,二者都是砸桶但为何一
傻一聪明,是不必考虑就能知道的。
我喝了口茶。老人问我:“你说是不是?”我说:“是、是。”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于是
一口喝完茶,稀里糊涂便站起来跟老人笑笑就走了。
我回到家,看见一条狗也跟着我进了我家,正是那条在外头野合的公狗。我随手抓起一
样东西便砸过去。咦?怎么是只桶,怕是要砸坏了。那只桶没有砸到狗,却滚到了我的脚下,
我将脚往外一踢,听见了一声“哎哟”。不是狗喊的,针睁开眼睛一看,是叫我哥的小孩中
的一个,我躺在床上,他正挠我脚底呢!
窗外,夜暮已经降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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